HBO的开年大剧《真探》第四季已经迎来该季大结局。故事发生在冰天雪地极夜时间段的阿拉斯加，在神秘的阿拉斯加小镇恩尼斯附近的北极科考站，驻扎在此处的8名男性科学家全部消失，现场只找到一条舌头。
现场毫无头绪，真正的解谜线索，在另一头——一场6年前的凶案。一位当地原住民（因纽特人）女性安妮·科托克，可能因抗议当地矿业开采而被虐杀。
一直在默默调查的利兹警长发现了两则案件之间千丝万缕的联系……
《真探》第四季剧照
推动剧情的的要素之一就是从安妮虐杀案引出的原住民被迫面对的环境污染、殖民主义和种族暴力等境遇。
外来者和原住民的冲突一直是一个复杂而深刻的话题，长篇小说《仪式》关于这个话题进行过细致的讨论。故事的主角塔尤是白人和印第安人的混血儿，他因此遭到族人甚至家人的冷眼，而白人社会也始终将印第安血统视为“异物”加以隔离和驱逐。
塔尤的特殊身份是他悲剧经历的根源，但也正是这双混血儿的眼睛，让他从冲突和日益加深的隔阂中看到了印第安文明和以美国社会为代表的现代文明之间沟通理解的可能性，并最终完成治愈的“仪式”，弥合亘久以来的创伤。
《仪式》（节选）
[美]莱斯利·马蒙·西尔科 著
徐颖 译
盖洛普庆典有着悠久的传统，夏天时吸引大批来自66号高速公路的游客，这些观光客热衷于观赏印第安人和印第安舞蹈，狂热地购买印第安珠宝和挂毯。
这个节日总是由白人组织的，比如说图鹏、富兹、肯尼迪，或是市长。他们付钱从部落里请来舞蹈团，包括平原箍舞者和来自墨西哥北部的飞杆舞者，还有由全印第安人进行的骑术表演和马术竞赛。
这个节日也吸引了周围保留地的印第安人，他们自发到来，携带着要卖给游客的珠宝首饰和互相交易的东西，诸如白鹿皮、羽毛、肉干和薄片玉米面包等。
游客们大饱眼福，从庆典区的大看台上，他们可以观赏印第安舞蹈、印第安牛仔驯马和斗牛，还有马车竞赛、妇女劈柴大赛和烤面包比赛。盖洛普的商人狠宰观光客，整个庆典期间旅馆和餐厅的价格居高不下，他们还把烈酒卖给印第安人，尤其是禁酒的那些年，他们从私酒买卖中大赚了一笔。
比托尼老头的房屋居高临下，俯瞰这一片，从黄色的沙丘到盖洛普全城，一览无余。老头身材高大，宽胸阔背，年轻时他体格尤为雄壮，但年老后肌肉萎缩，只剩下满身骨头。
他的头发用红毛线整齐地捆成了一个发髻，非常老式的打扮。他坐在泥盖的木屋门口，屁股下垫着一个翻转过来的锡皮桶。他起身招呼罗伯特和塔尤，双手前伸，步履坚定轻快，犹如一个年轻人。
他注意到塔尤环视木屋四周，又打量庆典区和远处城市的街道，于是朝塔尤点点头。
“人们问我为什么住这里，”他开腔，一口纯正的英语，“我告诉他们我想观察来往的人。‘可为什么选这个地方呢？’他们总是不解。我说：‘因为庆典开始前，白人把印第安人圈在这儿，然后再把我们展示给游客观赏。’”
他看着远处穿过城北蜿蜒的河床，“瞧那儿，”他的下颌指着桥的方向，“他们在那儿过夜，睡在酒吧的巷道里。”他转身指着市垃圾场，位于庆典区和赛马道的东边：“他们刻意让我们聚居在铁路以北，靠近河流和垃圾场。他们没人愿意住那儿。”
他讥讽地笑了一声：“他们可不清楚，我们熟悉这片山区，在这儿其实挺舒适自在的。”老人说到“舒适”时咬字很特别，使得这两字带上了特殊的含义——不是宽敞大屋的舒适或美食的享受，也不是明净街道的整洁，而是对某片土地的归属感，感知与整片山脉同呼吸共命运的宁静。
可老人强调的静逸转瞬即逝，太阳射在锡罐和玻璃碎片上的反光，下方垃圾场里废弃汽车的镜片，还有镀铬金属板的反射，轻而易举地搅乱了这种宁静。
塔尤胃里翻滚，觉得恶心，好像记起了某种遗忘的东西。阳光越发炽热，他想起了睡在河床草丛的印第安人，苍蝇在他们脸上飞舞。他转过身来，无法想象巫医怎能每天这样俯视河床。
“你知道，在我曾祖父小时候，纳瓦霍人定居在这片山区。”他指着铁路南边的山区和丘陵，白人在那儿建了大片的房屋。
他点了一下头，示意那片曾是河流的河床区域：“他们在河两岸开垦荒地，然后铁路建筑工来了，白人建立了城镇，纳瓦霍人不得不挪地儿。”
老头忽然笑起来，双手拍着大腿，他的笑声轻快，却令塔尤寒毛倒竖，脊椎发冷。这个比托尼说话不像其他巫医那样，他的举止也浑然不似巫医。
“想起来就好笑，”巫医再次开口，边摇着头，“人们不懂我为什么住在这个肮脏的城市附近。
可你看，我的木屋先建在这儿，在白人还没影的时候木屋就伫立在这儿，是下面的这座城市格格不入，而不是我这个老巫医。”他又笑出声来，塔尤转头看罗伯特的反应；罗伯特面色平静，没丝毫怀疑或惊异。老比托尼终于完成了他的欢迎仪式，罗伯特走向塔尤，拍拍他的肩膀：“我该走了。”他语气温柔。
塔尤注视着他从老人的住处下山，觉察到自己手冒冷汗，心跳加快，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要是他现在追上去，还能赶上罗伯特。
“去吧，”老比托尼说，“你可以离开。其他纳瓦霍人也觉得我奇怪，你不是头一个想逃离的。”
塔尤转头再看罗伯特，他的身影已不见了。他盯着老人脚下的枯草，热气逐渐抽走他的力气，他无路可走，似乎只能回到洛杉矶的医院，他们不想他待在拉古纳。
老人身上有种熟悉的东西，塔尤转过身来，细细琢磨，打量着老人的衣着：脚上是莫卡辛鞋，略宽的驼鹿皮底，鞋面发黑，蹭着泥和油垢；下身是宽松的灰羊毛裤，膝盖处有点磨薄了；上身是一件工装棉衬衫，手肘处磨出了棕色的印记。
他注视着老人的脸：高高的颧骨像是秃鹰展翅，仿佛欲飞离宽阔的鼻子；他留着两撇厚厚的八字须，往下弯着；头发是铅灰色。最后塔尤看着他的眼睛，和他一样的淡褐色眼睛。老人点头，仿佛知道他的疑问。“我的祖母是位出色的墨西哥妇人，眼睛是绿色的。”他解释道。
他像老人一样微微弯着身，穿过低矮的木门，门里透出习习凉风，塔尤的眼睛还没来得及适应里面昏暗的光线，鼻子已分辨出各种成分：山间鼠尾草、咖喱粉的味道，还有各类草药和根茎的气味。除了晒干的沙漠茶叶，还有其他刺鼻的味道：盐硝过后的皮子，用铜线束着，缝进箱子里，不知存放了多久的旧报纸和纸箱，沉淀着岁月的味道。